星汉灿烂。
大地一片漆黑。
灌木树枝在寒风中摇曳。
一人一驴的剪影出现在星空下。
两扇山峰扑面而来。
一人一驴就这样走了进去。
天色渐渐放亮。
鸡鸣四起。
山路尽头的一座古刹,缩在三面悬崖中间,青瓦犹在,朱漆不存,整个寺庙呈现出破旧的黄褐色。
过不多久。
一人一驴盘桓来到古刹山门前。
驴上之人,是来自大同府郊外野树村的年轻举子王鹳。
王鹳翻身下驴,走向山门。
他举目细看,只见山门上有一块匾:苦楝寺。三个大字乃颜肥之态,颇有功力,只是由于时光浸染,匾面有些斑驳残破。
王鹳皱眉,颇为不解:“此处既无苦楝树,何云苦楝寺?”
看山门大开,王鹳就迈着方步踱了进去。
寺内青砖墁地,十分整洁,但不知何故,地面中间起鼓,一条裂缝扭曲着伸向大殿,颇为刺目。
一位俗家打扮的老者正慢条斯理地扫地。
王鹳上前行礼:“老人家,小生乃赶考举子,迷路至此,敢问此处是何所在?”
老者似全未听见,只一心一意扫地。
王鹳追着又问:“老人家,此处如何上路前往京城?”
任凭王鹳如何发问,老人全似没有看到,也没有听到一样,只是自顾自地低头扫地。
王鹳几番尝试无果,也就不再追着老人。他自己继续往里面走。
前面是大雄宝殿。
王鹳迟疑着慢慢进入正殿。里面的情景令王鹳吃了一惊。
只见大殿内跟屋外老人打扫过的院子一样,干干净净,只是连一尊佛像也没有。没有佛像倒是罢了,几个莲花底座却仍摆在那里,空空荡荡,显得诡异异常。
王鹳张望了一会儿,穿过大殿,继续向前,很快就进了后院。
后院已经接近了崖壁,整座院子和山壁融为一体。四面都有阁楼,全都依山而建。正面对着大熊宝殿的,是整座寺院最高的一座楼,上书北碑风貌三字:藏经阁。
王鹳举目良久,惊叹楼宇的鬼斧神工。
一边看,王鹳一边走到藏经阁外。他抬手叩打门环,依旧无人回应。
王鹳试着推门,居然吱呀一声,左右分开了。
藏经阁内同样空无一物。
“有人吗——”
无人回应。
王鹳便放亮了嗓门,越喊声音越大,可是,他推开每一扇门,都没有看到半个人影。
时间一久,寂静带来的就不再是安详,而是莫名的恐惧感。
王鹳关了藏金阁的门,转身发足狂奔,跑向山门。
远远地,王鹳看见,那个扫地老者正扛着扫帚走出去。
风中传来老者的一声叹息:“这么好的一座庙,咋就没个修行的人呢!”
老人不知去向。
王鹳喘着粗气停下。
四下已再无人声。
只有山风,从高空坠落。
这种山风所带来的感受,就仿佛风从四面同时吹来,无处躲藏。
王鹳觉得整个脸都要肿起来了,刺痛非常。
然而这时,站在山门底下的王鹳蓦然想起,他的驴不见了。
“有人吗——”
王鹳冲着前面大喊,山崖对面传来清晰的回声:
“有人吗——”。
“到底有没有人——”
“到底有没有人——”
“你个狗娘养的——”
“你个狗娘养的——”
王鹳有些绝望了。
他再次仔细四下张望,这里周围除了山丘和树木,再看不到其他。
除了——
一头驴。
在山的高处,他的那头驴子正惬意地吃着干草,偶尔还哼唧几声。
寂静中,那种哼唧顺着风可以传出很远。
“狗娘养的!”王鹳不由得又狠狠骂了一句,拔足朝驴子追去。
王鹳真想把那头驴子痛扁一顿,可是很快,他就发现自己想简单了。
俗话说,万物皆有灵性,何况是天天和人打交道的驴字,更是早已洞悉了人心。
它立于高处,一边沉浸于享受幸福的自由生活,一边警觉地观察着下面着急上火的王鹳。
看王鹳跑上来要捉拿它,驴子跃动身形,转身从旁边的小路朝山下跑去。
等王鹳拨开树丛,爬到山上,却见驴子早已到了山下,惬意地啃着榆树皮。
王鹳大怒,又朝山下跑去。
驴子见势不妙,忙又找了另一条路跑上了山。
等摆脱了主人的追捕,驴子不免兴奋异常,它在山上枯草地里打起滚来。
在这场较量当中,驴子是有优势的,至少它可以一边跑,一边吃,及时补充能量,因此,越跑越觉精神百倍。
王鹳的感受就截然不同了。他在走出家门之后,第一次体会到了科举之路的不容易——跟天斗,跟地斗,还要跟驴斗。
日暮西垂。
疲惫不堪的王鹳终于使用智慧,用埋伏的方式突然冲出草丛,抓住了拴驴的缰绳。
实际上,驴已经不喜欢这个游戏了,任主人自鸣得意地教训它。
王鹳用力拖着驴,把它拽进山门,又一路拖进大殿,随手关了殿门。
屋外寒风料峭,屋内也暖和不了多少。
王鹳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,用力拍打身上的土:“跑,跑,这地方晚上有狼。碰上狼,明天你就剩下一把骨头。一把骨头,你还能跑?咱今天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,明天顺着山路往出走,咋也能走出去。”
说着话,王鹳两只眼睛已经发直,他发现大事不好——在这头驴子身后,一坨坨冒着热气的物体有节奏地落到地面上。
驴粪!
“你……吃饱了喝足了,有理了你!还撒起野来了!”王鹳怒道,“你当这是甚地方?佛门净土!你这畜生,咋净干些龌龊勾当!”
说着话,王鹳起身,冲几个空荡荡的底座合十:“神仙在上,小生愚鲁,考虑不周,多有得罪。小生罪该……小生真的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王鹳叹了口气,打开大殿的门,又拖着驴进了后院厢房。
一进门,他就提着驴耳朵,高声嘱咐道:“你给俺听好了,咱俩现在相依为命,在这要安安静静地住一晚上。俺去打扫你干的好事,再弄些柴草生火用,要不然,这寒冬腊月的,咱俩……你还有个衣裳,俺肯定得冻死!”
张罗忙碌了一气,厢房的地上终于生起了一堆火。
王鹳坐在自己搬来的柴草上,望着火堆出神。
驴百无聊赖地站着,不时扭过头看一眼王鹳。
过了一会儿,它自觉无趣,伸伸腿趴下了。
王鹳从包袱里摸出一个饼,掰了一块,扔给驴:“行了,再吃点,明天还赶路呢。”
说罢,自己也开始吃。
王鹳一边吃,一边嘀咕着:“俺这会儿想起孟子那段话,想要功成名就,一定是‘行拂乱其所为’。你这倒霉脑袋,害得俺乱了一整天。俺要给你起个名字,纪念一下。小孩子上学还要起个学名呢!俺看,你就姓孟吧。”
驴把头扭了过去。
火堆冒着灰烟。
王鹳不时添着柴。
一会儿,他的头开始晃动,眼睛合在一起,睡着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王鹳隐约听见,在什么地方传来了歌声。
王鹳睁开眼,掐了掐自己的胳膊。
他确信,外面是有一个女声在唱歌,这绝不是做梦。
女声旋律绵长悠扬,但一个字王鹳也听不清楚,不知道她在唱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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